唐谨言并不是那种低情商的莽夫,此前无法理解徐贤的表现只是因为他不敢想像,却不代表他真的没有一点怀疑。
眼下的表现简直已经太过明显,他真的看懂了。
徐贤的心跳得飞快,口干舌燥的一句话都说不出口。
她也知道他看出来了。
实在太明显了啊,是个人都看得出来啊……呜……徐贤你好笨,演技都学哪去了嘛……
这是一堂悲剧的课程,两个明明都有心好好学习的学子,在这堂课上却一个字都没听下去。
说了半堂课的悄悄话也就罢了,结束了悄悄话后,两人依然各自神游天外,直到下课铃响,两人还是保持着端坐的姿势一动不动。
“你……”唐谨言终于开口:“没行程要赶的话,出去走走?”
徐贤不敢看他,只是点了点头。
大学里其实有很多适合幽会的地方,学生们对于寻找这种地方有天生的嗅觉,哪怕人声鼎沸到处都是人的放学时间,他们都总能在校园里找到独属于两个人的一片净土。
可惜唐谨言和徐贤都没有学会这项技能,看着到处是人的操场,两人都不由自主地停下脚步,心里有点怂。
转头看看当初走过的林荫道,一对一对的小男女光明正大地走在里面搂搂抱抱,甚至还有直接抱着啃的,存心对埋伏在外的单身狗们造成成吨的暴击伤害。
唐谨言挠了挠头。
徐贤也挠了挠头。
两人对视一眼,都是摇头失笑,刚才脸红心跳的尴尬感觉在一笑之中烟消云散,再也看不见。
不知是谁先启动,两人很有默契地同时转身,走向了车库。
“我可能喜欢上你了。”徐贤很自然地开口。
唐谨言并不意外,只是道:“我很惊讶。因为我不觉得自己有让你喜欢的东西,你本该讨厌我才是道理。”
徐贤摇了摇头:“之前我也以为搞错了,可是……我会想要见你,好几次特意去李教授那里听课,你不在,我就很失落……那天在音乐中心意外见到你,我很高兴,你说要继续和我划清界限,我很伤心。这已经骗不了自己。”
唐谨言闭上了嘴,他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因为这是他这辈子,第一次被一个女人表白。
不再是伪娘,而是真正的女人;也不再是以前时常遇上的某些别有用心的货色,而是真正的表白。
他心跳得很厉害,口舌干燥,脑子空空如也。
徐贤慢慢走着,偏头看着他的侧脸,目光很清澈:“其实那一天在音乐中心,我就想找你表白。但是……我知道你有喜欢的人,我既不想做什么第三者插足的事,更不愿意送上门给黑社会做情人,所以我觉得还是做个朋友吧……现在你既然知道了,那么也好,让你知道我的心思,也让我知道你的想法,而不要在相互误解中划出沟壑,我不喜欢那样人为的狗血。”
这话让唐谨言真的刮目相看,他发现自己确实一直没有了解过这丫头,在他心里,那从来只是一个正直古板的标签。
直到眼前这一刻才恍然看见,她有自己的为人哲学,是一个独立的、有着鲜活印记的灵魂。
唐谨言的心思终于从空白中活络过来,轻轻吁了口气:“若问我的想法……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徐贤自嘲地笑笑:“多半是——送上门的,不玩白不玩吧。”
“其实你真的不了解我。”唐谨言摇头道:“我有个原则,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如果说以前我还想要把你弄上床试试少时忙内的滋味,那么现在我绝不想害你。”
徐贤转过头看着他,眼神亮晶晶的。
唐谨言没有表情。
徐贤想了一阵,困惑地自语:“为什么和你的事,总是会莫名其妙地往那种龌龊事上打转呢?想聊点纯粹点的东西都聊不下去。”
“因为那是男女之间最本质的主题,清楚的认知自己的欲望并不可耻,我从来不信世间会有纯洁的男女关系。我的身份与行事方式放大了这种主题,使你我都能一目了然。”
“那仁静欧尼呢?”
“我与素妍从相识起就是朋友相交,我对自己的义气很有自信,故而守得住底线。即使有时候因为她漂亮而产生了一点邪心,也能轻松压制下去。”
“这么说……你对我守不住?”
“也许可以,也许不行,我对此没有自信。”唐谨言终于也转头看着她,低声道:“你我有过肌肤之亲,不一样……我会想要做完上次未竟的事业的。”
徐贤默然,她明白了他的意思。
不想害她,最好是真的别再接触下去了,否则总有一天他会想要完成上次未竟的事业,尝尝少时忙内的滋味。
说到底还是要决裂呢。徐贤暗叹一口气,不过这回却并不伤心,反而是有点甜意在心里,暖暖的。
因为这次是他剖心剖肺地为她着想,而没有借着被表白的机会甜言蜜语的哄她上床。
徐贤心中自有标尺,她知道如果他那么做,自己毫无抵抗力。
可他没有那么做,他是善意的。
她忽然道:“你越来越心软了,是因为爱情带来的改变?”
唐谨言想了一阵,缓缓道:“我的心软是分对象的,只是能让我心软的人……越来越多了。”
“这么说,有我的份?”
“是,有你的份。”唐谨言柔声道:“独一无二的,喜欢我的女人,我这辈子是忘不掉了。”
徐贤微微一笑。
两人不知不觉走到车库里,唐谨言此刻才发现来时不知出于什么心理,是把车停在徐贤的车边上的。
唐谨言掏出车钥匙掂了掂,却没有开门,抬头似在思考什么:“老实说,我有一种奇怪的情绪,不知道怎么说……”
徐贤站在两车之间,左看看右看看,笑得很是灿烂:“说来听听,说不定我能解答。”
唐谨言斟酌了一阵,低声道:“不管是现实还是戏剧,都有很多男人拒绝了喜欢他的女孩,是吗?”
徐贤似笑非笑:“是,我面前就站着一个。”
唐谨言出神地说着:“我在想,数年后,他们见到这位女孩嫁给了别的男人,心里是怎么想的?什么感觉?”
徐贤呆了呆,这个问题好像有点深奥,她自己对感情也是一知半解,更没有类似的朋友提供参照,她无法解答。
唐谨言抬头想了半天,不知道这算是什么情绪,喃喃自语:“我总觉得我不会愿意见到那一天,但却又真的不想害了你。这种情绪很别扭,不知道是怎么产生的……话说以前玩就玩了甩就甩了,从来不会这么别扭……”
他喃喃说着,默默地钻进车里,路虎发出一声轰鸣,离开车库。
不知是不是错觉,徐贤觉得这回路虎离开的样子都有些别扭犹豫的,不再是当初说出“死即五鼎烹”的时候那张扬跋扈的扬长而去。
几个月前,一直把女人作为床上用品的唐谨言,第一次体会到喜欢上一个人是种什么滋味,就像一道光狠狠地劈进了无边幽垠里,看似要被幽暗吞没,却总倔强而顽固地潜伏着,蔓延着。
不知所起,却挥之不去,想要避开,却如影随形。
如今在事业感情最春风得意的时段中,唐谨言终于第一次体会到了被人喜欢又该是一种什么滋味,第一次体会到在取舍的过程中诞生的另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惋惜不舍。
只是他此刻还归纳不出来这叫什么情绪,更无法想象如果任由这样的情绪发展下去会是变成什么德性,自己看似刚刚稳定下来的感情生活又会是走向……怎样的结局。